第一章 俞麦
在盛夏的傍晚，余晖洒满了书房，花园里的蝉声还是那么聒噪。 俞麦打开书房门站到了外面的小阳台，这里正对着花园里哪几棵老槐树。吹来的风带着夏天的味道，混合着汗臭味和泥腥味。 淬红的太阳想到今早尝的那流心咸鸭蛋。沙沙的口感又勾了俞麦的馋虫。 几个阿嬷在那里粘知了。即使现在的太阳没那么毒，这个差事还是让她们遭罪了。在那灰扑扑的短襟上印上格外深的汗渍。 俞麦嘴里含着冰棍，盐水冰的。没甚味道，俞夫人知晓他喜凉，又怕他吃多腹痛，特意让厨子每周只能冰最多三根。家中的规矩能列俞麦的一本习题册的厚度了。 但做法简单，俞麦一看便会。 俞麦一直分不清冰棍和冰淇淋的叫法有什么区别。他之前觉得自己还存在这个问题的想法有点蠢了，但他还是问了富易乐。 富易乐是个比自己还蠢的笨蛋，俞麦觉得。所以富易乐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，然后得出来的结论是:“冰棍是硬的，冰淇淋是软的，你笨啊！” 俞麦是个有自尊的小孩，我知道自己笨，但是你不能说我笨。 因为这个，俞麦三天没有和富易乐说过话。 “真是作妖诶，都快换班了来做这吃力的差事。”下面的阿嬷开始抱怨起来了。 俞麦蹲下双手抓着栏杆，这里是二楼，他想这样能听的更清些。冰棍被他口腔里的高温溶的滴答往下滑。 “你欠打啊！说那么大声。”另一个阿嬷挥竹竿打她一下，她本是厨房里干事“今天晚上俞夫人的孙子来吃晚餐，还说这种话来讨嫌。” 阿嬷们听到这个消息明显兴奋了。现在能来吃晚餐的孙子能是哪位人物，不就是那位爷嘛！ 小声却高调地开始叽叽喳喳聊起了八卦，无外乎这栋宅子主人的二三事。 整个京城的望族或是富贾都知道，富家的俞夫人是块老姜。 在自己青葱的年华里爬上当年富家公子的床，一个富家公子的小玩意没想到最后成了富家的夫人。 她在最朝气的年纪成了人人艳羡的富夫人，又在最风华的年纪成了人人唾弃的富夫人。 只因她的丈夫，富家当家——在文化革命里成了牺牲品。 政客需要一个枪靶子，来彻底唱响这次革命。那靶子的中心便是富家，这棵扎在京城的大树。 富家在人民无缘头的激愤中倒了，只剩下一个寡妇和两个小儿。 就在京城里的人都默认不会再有第二个富家时，俞夫人带着两个已然成年的儿子又再次攀上权贵的顶峰，谁也不知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是如何做到的。 男人铆足了劲在酒桌上编排她。女人们跑断了腿就想打听这个中秘闻。 流言传了一波又一波，无人敢在她面前搬弄是非。见了只会尊称她一声——俞夫人，去了夫家的姓。 富家的根盘的太深，总要占了别人的地让败者成了流浪狗。 俞夫人便在那失败者刺死二儿子后一病不起。 二儿子死了，儿媳也跟着去了。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留在世上讨生活，两个小孙儿没了双亲还得俞夫人照料。 富家少了个顶梁柱，那半边的屋子也要塌了。 说也是奇怪，一个青衣布鞋的道士敲了富家的门，年纪尚小，听说脾气还大。 俞夫人不信他那些玄乎的话，他摔了那些古董瓷器放了狠话便告辞。 果真如那小道士所料，三日之后那对小孙儿睡的卧房当夜走了水。所幸俩孩子睡的不熟，大的机警抱着小的逃出来的。 俞夫人怎样不敢拿自己孩子当玩笑。 便拖着病体回了自己的家乡，一个贫苦的犄角旮旯。 带回了一个孩子——俞阿猫，是他父母取的贱名。 这孩子生来孱弱，哭声似奶猫，连吃奶都费劲，父母也是怕养不活。 俞夫人觉得名字不好，便又重取了个名，叫俞麦。 希望来自贫瘠大地的孩子能在这生根。 俞麦来时已经十岁，能记事，但懵懂。 只记当时从泥房子进了铁车子最后住进了砖房子。 刚来那会俞麦天天哭闹，吵着要回家，吵着要弟弟。 身体逐渐恢复的俞夫人被闹的头大，便叫来了她的小孙子——富易乐来陪俞麦。毕竟早晚两人也是要见面的。 随着俞麦的到来，富家也逐渐恢复元气，俞夫人的病气也逐渐消退。 之后俞麦的名字便也出现在富家户口簿那面薄薄的纸上。 众位阿嬷头次完整听完整段，停下做活的手。咂摸着这里头的奇趣。 “可这俞小少爷...不说是个男娃嘛，怎凭地还能给富家小少爷当媳妇？” 在富家已有十年的阿嬷神神秘秘道“刚来那会俞夫人是把他当女娃娃养的，怕被人知道这无故买来的娃娃是以后的当家夫人被有心人捊去，才做男娃打扮的。” “哦哦哦！原来如此！” “这件事情也只我们这老太婆之间讲，不可外头乱传！” 天色渐暗，阿嬷们把八卦当了个消遣，三三两两收拾了工具回宅子。 一根冰棍的木质棒子扔在了她们脚边，漠在草地里无声无响。 转瞬露台上传来脆响“好你们这些阿嬷在背后议论主子的事情！” 阿嬷们惊慌失措抬头看，不就是刚刚在那八卦里头的主人公俞麦嘛！ 少年人一双剔亮的眼在微黯的天地中显得扎眼。是纯真意气的化身。 看是俞麦那鬼精的样，阿嬷吓的一身冷汗也收了回去，和他笑闹几句便离开。 这俞小公子最爱的便是恐吓下人，也从未做出过实质伤人的事。 刚刚的冰棍大多化了淌了一手，手心全是黏渍。 “天天讲来讲去都是这些，无聊。”俞麦在衣裳上蹭了蹭手，踢踢踏踏想去把明日就要交的外语作业抄咯。 外语作业还是俞麦拿两盒龙须糖和钱多多换的。 小屁股刚碰着椅子边，吴妈就上赶着来催他。 说是富康顺的车到了，让他下去迎一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