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恩宠（齐根断太监受）

    宋清澄浑浑噩噩地应了，皇帝便让他在一边候着，又传人进来侍候更衣。林汲领着几个更衣太监上前，捧上一件大红团龙盘领窄袖袍，又献上一顶乌纱翼善冠。皇帝当下所穿道袍可以作为衬底使用，便无需更换内衫。林汲服侍着皇帝在道袍外套上盘领窄袖袍，又在网巾上戴冠。宋清澄站在一旁无事可做，也不敢乱瞧，眼睛便望着自己的脚尖。

    皇帝见他只顾发呆，叹了口气，说：“清澄，学着些。”

    宋清澄仍有些懵，林汲却立刻明白了皇帝的意图。于是他一边服侍皇帝更衣，一边讲解盘领窄袖袍的穿法，又仔仔细细说了一遍应当如何侍奉皇帝戴冠。只是因为是在皇帝身上实操，不好过于放慢动作。宋清澄看了个大概，只觉眼花缭乱，似懂非懂，到底不敢细问。

    幸而他到底学会没有，也无人考察。皇帝换好了衣服，便对宋清澄挥挥手，说：“你先下去候着吧。”

    “是，陛下。”宋清澄弓腰垂首，行礼告退。

    宋清澄从纱橱退出以后，自有太监将他领去乐志斋旁的挟屋。等出了乐志斋的侧门，见到外头已经放晴的天空，宋清澄这才长舒了一口气，只觉得劫后余生。一阵春风吹来，他立刻打了个激灵，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已被冷汗浸湿。下身粘腻腻地很不舒坦，不用看也知道裤裆里定是一片泥泞，惨遭贯穿的后庭更是疼痛不已，像是生生塞进了一把刀子一般。

    宋清澄难受极了，进了挟屋便问当值的太监哪里可以打水清洗，又问他哪里有虎子可以解手。那太监看宋清澄一副落魄狼藉的模样，身边也没个侍奉的人，脸色便不好，懒懒地不愿意答话。宋清澄正不知该如何是好，却见韩贞吉带着众太监捧着水盆、虎子、衣衫等物过来，一把将那不愿动的当值太监推开，满面春风地说：“宋公公大喜！陛下已赐了你七品，今后便可着青衣了。”

    众太监纷纷附和：“宋公公大喜。”

    宋清澄被几个太监一贺，这才意识到，自己真的可以褪下最卑贱的绿衣，从此不用再服杂役，也不用再被人以“阉漏”二字称呼。他的眉宇终于舒展，脸上显露出喜悦的神情。

    韩贞吉便趁机给众太监打眼色，让他们赶紧给宋清澄赔罪。

    原来方才林汲见皇帝叫水擦身，又让宋清澄留在一旁学习服侍更衣，还给他赐了名字，便知道宋清澄将来即便不留在御前，也必定会时不时地被皇帝传幸。因此林汲一有空隙，便提点了自己这位干儿子韩贞吉，让他不要怠慢了宋清澄。韩贞吉想到浴池里发生的那一幕，心中大感不好，连忙领着众位师弟前来补救。

    众太监一边帮宋清澄梳洗，一边对他好一通吹捧，“宋公公，你得了主子万岁爷的青眼，平步青云，那是指日可待！以后我们几个，少不得还要公公你多多提携关照呢！”说着又赔罪道：“我们奴婢有眼无珠，都是混蛋，前头在浴池里，对公公多有冒犯。宋公公大人有大量，一定不会与我们计较吧？”

    宋清澄原本懵懵懂懂，听见太监们亲口向他承认“冒犯”了他，才意识到之前在东暖阁的浴池里，太监们让他刷洗身体，究竟意味着什么。一瞬间他恍然大悟，终于明白了皇帝何以会忽然在那张椅子上临幸他，也终于确定了皇帝对他做的事情，的确就是所谓的“临幸”。

    宋清澄想起皇帝那句“你毕竟也是朕的人了”，脸上蓦地开始发烧。

    众太监见宋清澄满面红霞，显然还沉浸在帝王的恩宠中，不是要追究他们的模样，便都放下心来。那太监中的二师兄是见风使舵的典范，此时便主动拿了块帕子，蹲在地下给宋清澄抹屁股，边抹边谄媚地说：“宋公公，不是我夸张，你老这翘臀又白又嫩，真是世间名器，人间极品！怪不得陛下给你赐名‘倾城’呢。”

    宋清澄一愣，没想到这些太监们完全误会了他姓名的含义。

    这些御前伺候的太监虽然识字，但毕竟做的是端茶递水的差使，与司礼监那些内书堂出身、饱读诗书的太监们完全无法相比，对于朝中时事也没有那么熟悉。是以他们虽然知道国之巨蠹宋寒江其人，也知道宋清澄出身罪奴，却并不知道宋清澄就是宋寒江之子，更不知道他名字中的“清澄”究竟是哪两个字。他们从传旨的人那里听了个音，便想当然以为是“倾国倾城”的“倾城”二字了。

    宋清澄还没来得及解释，太监们就根据这个名字，天花乱坠地又是一通猛吹，“其实见到公公你的第一眼，我便惊得心都要跳出来了。宋公公这般美貌，那是潘安再世，天仙化人！那沈灵就算身披仙鹤羽衣，站在宋公公你的身边，也立刻黯然失色，简直就像是公公你的奴婢一样……”

    宋清澄被夸得面红耳赤，就连韩贞吉也忍不住咳嗽两声。

    实在是这太监胆大，吹捧得过于夸张，竟说四品掌印的沈灵像是宋清澄这个七品的奴婢，有以下犯上、颠倒尊卑的嫌疑。那太监被韩贞吉的咳嗽提醒，也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话实在不妥，于是抬手就抽了自己两个耳光，谄媚道：“唉哟，我这张臭嘴，瞎说什么大实话！”

    宋清澄沉浸在众太监的赞美中，只觉得飘飘欲仙，快慰极了。他是小喷壶的时候，总被人贬低得一无是处，人人说他举止猥琐，说他是个只会漏尿的残废。如今皇帝一道旨意下来，他便又成了宋清澄，众人都笑眯眯地望着他，夸赞他生得貌若天仙，还说就连皇帝身边那样好看的沈灵，也只配给他当奴婢。

    直到这时，宋清澄才第一次体会到皇帝的“天恩”究竟意味着什么。他心里美滋滋的，一时间也顾不上就姓名问题纠正众人。